读大学的时候总看孔庆东的博客,看得多了觉得这人好假,肚子越来越鼓,笔头越来越软。恰好2011年的时候他写了一堆去朝鲜旅游的游记,让我觉得异常困惑的是,在他的描述里,那真的是一个社会主义的好国家 居者有其屋,病者有其医,老者有其养,弱者有其助,更关键的是,这一切都是免费的。我们不也是社会主义国家吗?为何所有这些都似乎如镜花水月,伸手难够。 这样的朝鲜令我异常的向往。可事实真得如此吗?后来,我又在豆瓣上看到狗剩爹的相册《关于金胖子统治下的North Korea》,是一批批闯关进入韩国驻中国领事馆的脱北者,这其中甚至包括朝鲜最高人民会议议长,朝鲜劳动党书记和朝鲜最高学府金日成综合大学校长黄长烨。同时,2011年金三胖接替他爹金二胖后,关于朝鲜的报道更是纷繁复杂,但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或许是美帝的人民做事太认真,芭芭拉 德米克,美国《洛杉矶时报》驻北京办公室主任,她竟然花了15年时间去追踪那仅有的愿意接受采访的脱北者,写了一本《nothing to envy》(台版翻译为《我们最幸福》)试图还原那个神秘国度中普通人的生活。因为仅有6个愿意接受采访的当事人,我们只能将她的描述当小说一般阅读,可奈何她的描述实在动人,比小说还真实的非虚构写作又让我总不禁愿意就这样相信了他们的叙述和她的报道。 脱北者选择脱北的时间大多始于1989年之后,因为在那个就连我们中国这样积重难返的国家都解决了大多数人温饱问题的时代,朝鲜人民居然开始饿肚子,吃草根,啃树皮。书中提到一个数据,截止1998年,估计多达60-200万的朝鲜人死于饥饿或者由饥饿引发的病症,这几乎是总人口的10%。而真实的数字似乎永远无法统计,因为朝鲜医院写死亡报告的时候,禁止用饥饿作为死因。 饥饿可以让人们丧失抵抗力,也丧失了质疑的能力。老实巴交的人最先饿死,因为他们坚守着自己可笑的原则,相信领袖会拯救他们;而那些为了生存可以不顾尊严的人活下来了,同样无暇去谴责政府的无能,更多时候他们每天醒来就必须去寻找食物,而不是咧着嘴埋怨。 这样大规模的饥荒居然没有引起暴乱,而只是有小规模的民众脱离国家,实在不能不让人佩服这个体制的完备性。在朝鲜,大约有20%的适龄男性在军队服役,按人均来看,是世界上军人比例最高的国家,因此,女人们是维持工厂运作,土地生产的主力军,其辛苦程度可以想见。 书中作为朝鲜政权的真正信徒 宋女士,1990年以前每天的日常生活是这样的:天不亮起床,早上7点离开家之前准备好所有人一天的饭菜,走路一个小时去工厂上班(因为公交车班次过少,且非常拥挤),工作时间为八小时工作制,期间有一个午餐时间和一个班间休息时间,上班时,作为四个孩子的母亲,经常需要背上背着一个,手里牵着一两个孩子工作;下班之后,要在工厂的礼堂参加几个小时的政治学习,回家时几乎是晚上十点半,之后还要做家务,煮饭,如是者,一周六天。周日她和丈夫都休息的时候,会带全家去距离几英里的海边玩,而十几年来,这样的日子仅有2次。即便如此辛苦,也还只是回忆里的黄金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因为工厂逐次倒闭,城市里无产无地的失业平民宋女士,每天要做的是跋涉数十里去山里挖野草,即便这样,还是饿死了自己的婆婆,丈夫,唯一的儿子。 忙碌是让人忘记思考,放弃反抗的最好办法,常年睡眠不足5小时的宋女士,作为虔诚的党的信徒,对金胖家族的所有宣传都坚信不疑,她能够大段大段地背诵金日成语录,教育孩子也用得都是金父亲的伟大思想,而对其他一无所知,也漠不关心。 为了自上而下地监控每一个人,档案作为有效工具,是一个人存在的唯一证据;同时,人人都是告密者。有一次,作为整栋楼少有的拥有电视机的几户人家,宋女士的丈夫(在国家喉舌党报工作的记者)在看到电视上报道国家工厂里雨鞋堆积如山,效益很好时,没有顾忌周围的邻居,随口说了一句: 要是真得这么好,为什么不给我的孩子们也发一双雨鞋呢? 就这么一句话,他被逮捕问讯一个月,幸亏他身份阶层还算高(朝鲜民众划分为51层),才没有被送进劳管所,活着回家了。所以,那些没有进球的参赛世界杯足球赛的朝鲜足球队员们,真得有可能回国就直接被枪毙或者送到集中营里去了。 朝鲜人自嘲他们就像个 井底之蛙 ,世界对他们来说不会比头顶上的那一片天空更大。因为朝鲜不能自己生产家用电器(事实上,后来在朝鲜和中国进行贸易的朝鲜掮客们说,朝鲜连一个指甲钳都不能自行生产),且按照朝鲜法律,购买电视机需要在当局进行登记,进口的电视机必须将频道固定在官方电视台,然后将其他调频器失效。因此,即便是书中学历最高的研究生俊相,作为这个国家最受优待的一群精英,他们所能接触到的信息也少得有限,2004年他逃到中国时,还从未听说过互联网。 信息的严密监控,让这群井底之蛙甚至在2010年左右从来自中国的盗版DVD上看到韩国已经满街私家车,人人有手机,河对岸的中国农民居然都可以一天三顿白米饭时,其第一反应居然是 那一定只是宣传。因为,在这个国家,所有的物资都来自于伟大领袖的赏赐。集体农场的所有农作物收获后一律上缴国家,之后再返还一部分给农民;记者加班的奖励是来自金将军的发放的一支钢笔;小朋友在金大胖和金二胖的生日之时,都会收到一两磅糖果,而这是唯一可值得庆祝的节日,大部分家庭都没有人庆祝自己的生日。人民就像巴浦洛夫的狗,睁开眼铺天盖地的都是关于领袖的报道,饿了只有等待领袖的恩赐,最后,凡是领袖说的都是对的;凡是领袖要求的,都必须坚决执行。 极权主义者最成功的的莫如金胖家族,作为地球上仅存的独夫活化石,他们傲娇且勇敢地一次次打破外界的预言,1990年,伟大领袖金日成逝世,在朝鲜有多达三万四千座领袖的雕像,每一座前都满是悲伤伏地的民众。随后,全国境内树立起了三千两百座 永生塔 的石碑,而这是自70年代至今,朝鲜仅有的新兴建筑。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整个国家死亡率显著上升,大多数人都选择跳楼自杀,因为朝鲜民众是买不到安眠药的。继任者金二胖的出现,让很多朝鲜民众都深感绝望,因为 儿子比老子还要坏 ,大部分都觉得有生之年看不到改善的希望,金医生的父亲临死前终于放弃对这个国家的信仰,给唯一的女儿画下其族谱,告诉她逃到中国去寻求生存的可能。而2011年金三胖掌权后,对于脱北者的惩处更加严厉,一经发现越河者,可立即枪毙。 书中有大量关于上世纪90年代饥荒的描写,那些悲惨的描述大部分年长的中国人都不会觉得陌生,对比起来,或许我们生活在这样的国度该知足了。可是,所有的权利都是抗争得来的,而不是天赋人权。如果仅仅是临渊羡鱼,那么或许我们也只配生活在相对有限的自由中。近年朝鲜为了获取硬通货,不得已开放部分旅游资源后,一家中国的旅行社打出这样的广告:趁它还在的时候,赶紧去看看。是的,这是我们的过去,也可能是我们的未来。